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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日, 2月 01, 2009

那一抹淒厲的紅



February 1, 2009
一抹淒厲的紅
放肆地在急診病床下慢慢渲染開來......
混雜著腦脊髓液的鮮血原來是這個樣子。
「好鮮明的紅......」我在心裡嘀咕著。旁邊Best Intern(Thumper,自動的心肺復甦術施行機器)以緩慢的速度按壓著病人。

傍晚六點40分在家樂福用餐時接到緊急電話,說是急診同事的哥哥出車禍、到外院前心跳停止,希望出動葉克膜急救小組前去急救。 
「創傷,到外院前心跳停止......又是個Mission Impossible。」我嘆息著。但是不做做看,永遠不會進步。

於是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動員,在720分抵達對方醫院,723分劃刀。我在10分鐘內裝好葉克膜動靜脈導管。

「居然沒有血!」我詫異著:「請問叫血了嗎??
「還沒備血呢......他一來就腦漿溢出了......

我們只得默默地繼續急救;儘管心不斷地往下沉。最後葉克膜吸不到血,還有空氣氣泡不斷進入循環管路,我才明白地告訴急診同事不得不放棄的理由。
接著我們將病患運回總院宣告死亡。

回程的救護車依舊開著警鈴,只是救護車也用著那台Thumper般緩慢的速度響著,彷彿它也知道連我們都放棄了......

我常在想:
自己在做的事到底意義為何??
每次急救裝設葉克膜的過程總覺得周遭的世界陰風努吼,鬼哭神號。

是的!也許我們真的破壞了陰陽界的隔閡而讓它變得模糊……

「我們心臟外科是最有資格告訴妳們病人沒救了的人」—— 這是每次在急救無效後我最常對家屬所說的話。

如果這個病人是你的親屬
如果這個病人是你的同事的親屬
你該用什麼態度來救??

當台大EMBA同學車禍過世的消息剛傳出,我最扼腕的是來不及告訴自己周圍的人:我可以用我的葉克膜團隊去救你們......
——雖然後來知道那是不可能做到的——當場死亡、流血過多及嚴重神經外科損傷是連我們都救不回的。

但是其他的病人呢??

自從在亞東心導管室救回那位心臟破裂、被所有人當成必死無疑的病人之後,我再也無法隨便放棄任何一個形式上還活著的病人。
「你不要浪費醫療資源......」這是當時學長冷冷地蹦出的話。
如果連心臟外科,這種最有資格判人生死的科都可以看走眼,那其他人有什麼資格論斷??

而事實上,那一攤血的主人他根本頭殼沒破,哪來的腦漿溢出?? ——雖然流的是腦脊髓液沒錯(從耳道、鼻孔流出)
他可能在車禍的第一時間,因劇烈撞擊、頭部的猛烈搖晃以致於頸椎斷裂,顱底破裂而窒息,缺氧過久而呈現到院前死亡。
但基本的急救總可以試試看吧?! ——如果連心臟外科這種最有資格判人生死的科都可以看走眼,那其他人有什麼資格論斷??

我們之前沒有葉克膜主機不是也救回那位抽脂的小姐??
——她也是我看走眼的病人——雖然我也一樣盡力救她,在極度絕望的情形下。
 
模仿Obama的宣言:
"Yes we can!! If there is anyone out there who still doubts that ECMO CPR can do something, this is your answer!!"

離開那裏的急診室前
我特意看了一眼病人的瞳孔大小,要自己記清楚死亡跟打太多Bosmin的瞳孔放大是不一樣的。

我也瀏覽了一下那富麗堂皇的醫院
告訴自己要寫這篇文章
告訴自己要記得告訴周圍的人,我可以用我的葉克膜團隊去救你們及你們的摯愛,只要是在我們能力範圍......

告訴自己要永遠記得——
那一抹淒厲的紅!!